第四十八章指尖的刺与心头的电
二狗的心里,此刻,只有那根扎进了刘琴指尖的、小小的木刺。 他完全没注意到,自己这个下意识的、抓手的动作,有多么的唐突和冒犯。他只是凭着一个男人最朴素的本能,想要为这个帮了自己大忙的“女领导”,解决掉她眼前的麻烦。 他抓着她那只又软又凉的小手,凑到眼前,就着夕阳最后的那点余光,仔仔细-细地看了起来。 “是有点深,” 他皱着眉,瓮声瓮气地说道,“得用针给它-挑出来,不然明天就该发炎了。” 而刘琴,却已经彻底僵住了。 她的整个脑子,都乱成了一锅粥。 她长这么大,除了跟她那因公殉职的丈夫,就再也没有跟任何一个男人,有过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了。 二狗的手,又大又糙,掌心和指腹上,全是厚厚的老茧。那老茧,摩擦着她手背上细腻的肌肤,带来一种粗粝的、却又异常真实的感觉。而从他掌心传来的、那股子滚烫的、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温度,更是像烙铁一样,烫得她浑身都不自在,心跳,也开始不受控制地,“砰砰砰”,疯狂地加速起来。 她下意识地,就想把手给抽回来。 可不知为何,当她看到二狗那副低着头、无比专注地、研究着她指尖那根小刺的认真模样时,她那点反抗的念头,竟然……又鬼使神差地,烟消云散了。 她就那么任由他,抓着自己的手。 “刘站长,你忍着点啊,可能有点疼。” 二狗说着,从自己那件旧汗衫的衣领上,小心翼翼地,取下了一根一直别在那里的、用来挑燎泡的缝衣针。 他把针尖,在自己的衣角上,反复地擦了擦,算是“消毒”了。然后,他一手稳稳地固定住刘琴那根微微颤抖的玉指,另一只手,则捏着那根细细的钢针,屏住呼吸,将针尖,对准了那根已经半截都没入皮肉的木刺。 他的动作,异常的稳,也异常的轻。 那双平时用来抡斧头、挖树根的、充满了爆发力的大手,在这一刻,却表现出了与它那粗犷外表截然不符的、极致的细腻和温柔。 刘琴能清晰地感觉到,那冰凉的针尖,是如何小心翼-翼地,挑开她指尖最表层的那点皮肉,然后,精准地,勾住了那根木刺的尾端。 整个过程,她竟然,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。 她只感觉到了,二狗那灼热的呼吸,就喷在自己的手背上,痒痒的,麻麻的。 她只感觉到了,自己那颗已经沉寂了许久的心,在这一刻,跳得,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。 “好了!” 伴随着二狗一声低沉的、带着点小得意的轻呼,那根恼人的木刺,被完整地,挑了出来。 他甚至还细心地,用自己的大拇指,将那点被挤出来的、细小的血珠,给轻轻地抹掉了。 “行了,刘站长,” 他抬起头,冲她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,“没事了。” 直到这时,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自己,竟然……一直,抓着人家“女领导”的手,还没松开。 而且,两人的脸,离得是那么的近。 近到,他能清晰地,看到她那长长的、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;近到,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子不同于春香嫂的浓烈、也不同于兰姐的清淡的、一种说不出的、像是书卷和墨香一样的、好闻的味道。 二狗的脸,“轰”的一下,就红了。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,赶紧“唰”地一下,就松开了手,有些手足无措地,往后退了一步。 “对……对不住,刘站-长,我……” 刘琴也同样,像是刚从梦里惊醒一样,赶紧把手背到了身后,脸上,也飞起了一抹动人的红晕。 屋檐下,陷入了一片尴尬的、却又充满了奇妙化学反应的沉默。 就在这时,村委会的大喇叭,不合时宜地,又“滋啦滋啦”地响了起来。 是村支书老李头那公鸭嗓子。 “喂喂!开个会!开个会啊!所有党员、村民代表,马上到村委会大院集合,乡里……乡里来领导了,要……要检查工作!” 这喇叭声,像一道救命的符咒,瞬间就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。 “那个……刘站长,” 二狗如蒙大赦,赶紧说道,“你……你快去忙吧。我……我也该回去了。” “……嗯。” 刘琴也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样子,她点了点头,理了理自己那件因为洗碗而有些褶皱的白衬衫。 她走到吉普车旁,拉开车门,坐了进去。 可就在她准备发动车子离开的时候,她又摇下车窗,叫住了正准备转身回屋的二狗。 “李二狗同志。” “哎!刘站长,你还有啥吩咐?” 刘琴看着他,眼神里,那层冰冷的坚冰,似乎,又融化了一点。 “你那份计划书,我看过了。” 她缓缓地说道,“明天上午九点,你来一趟乡里。我带你去见一个人。他……或许能解决你‘买树苗’的资金问题。” 说完,她没再给二狗说话的机会,一脚油门,那辆绿色的吉普车,就“突突突”地,消失在了村口的小路上。 二狗一个人,呆呆地站在院子里,看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路口,又低头,看了看自己那只,仿佛还残留着细腻触感和冰凉温度的大手。 他的心里,乱糟糟的。 他知道,自己这颗原本就已经很拥挤的心,好像……又硬生生地,挤进来了一个,穿着白衬-衫的、清清冷冷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