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章
“喂,哪位。”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。 对面的人静默一秒,不确定性地呼唤了一句:“柏舟?” 明明是深秋霜水淌动般的音色,却奇迹地带给许柏舟几丝难得的慰藉。 许柏舟轻轻“嗯”了声,没有再说话。 于是萧凌云又出声问了一句:“你怎么了?我发消息给你不见你回,不得已才打来电话。” 许柏舟口张了张,视线扫过那一线黎明的曙光,后知后觉感到喉间的哽涩:“我...我伯伯过世了。” 萧凌云怔愣,没预想会是这般的答案。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,思索自己该说点什么话好安慰对方,可嘴唇嗫嚅几秒,最终也只是吐出一句:“节哀。” 许柏舟没有回话。 萧凌云绞尽脑汁又蹦出一句:“你和你伯父关系真好。” “嗯。”许柏舟又是一声轻轻的简短音节,萧凌云以为他不想再同人说话,于是打算找个借口率先结束这场交谈,好让对方舒心。 但在他开口那刻,许柏舟却出乎意料地又出声道:“我没有父母,是他收养了我...所以,他对我而言很重要。” 萧凌云彻彻底底僵在原地,他不可置信地一遍又一遍咀嚼许柏舟那句简短的话,心脏如同被几千几万只马蜂蛰过一样,蔓延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疼痛。 他口张了张,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。 他向来不擅长安慰。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,无法给予许柏舟最温暖最理解的宽慰。 两边渐渐恢复静默,只能听见彼此清浅的呼吸穿过电流传入耳膜。 思考良久,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,萧凌云一字一句清晰且坚定道:“你把你家的地址发过来给我。” 许柏舟的脑子此刻转得很慢,干涩的嗓子吐出一句询问:“干什么。” 萧凌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有些失真,却不容置喙:“我去陪你。” 他这句话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。 许柏舟突然感到一丝委屈。 第58章 吹散 风走过时,好像它的每一个脚印都凝结着冰霜。 在一片飒飒风声中,好几个穿戴麻布头戴白帽的人立在祠堂的围院里,断断续续的哭声与安抚声此起彼伏,在风中散开又聚拢。 不久,丧葬队来了。 敲锣打鼓的响声配合凄厉的唢呐,在深秋犹如锋利的霜刃直直千刀万剐在场人的心。 许柏舟堪称机械地跟随长辈跪拜,许铭许念分跪他左右两侧,从醒来开始便一直不停地哭,身体里的水分河似地全倒出来。 也许时间流过很久,久到吊唁结束,久到萧凌云的电话再次打来。 “嗯。”许柏舟轻应一声,示意对方讲话。 萧凌云犹疑半晌,慢吞吞回应:“我想,我应该是到了。” 许柏舟恍而忆起对方说要来找他的事,心跳漏了一拍。他倏然站直了身子,在许铭和许念的疑惑声中,他迈开腿往外走去。 拐过弯弯绕绕的小路,于一个墙角下许柏舟看见了萧凌云。 黑色的身影在缤纷之中显得高挑而醒目。 见到他时愣了一瞬,随后抬脚往他走近。 许柏舟喉间哽涩得更加严重,眨了眨眼睛问:“怎么来的?” 萧凌云不熟悉他不笑时的样子,眉拧了拧说:“我家有司机。” 言外之意就是司机送他来的。 许柏舟又问:“你自己一个人?” 萧凌云点头。 许柏舟又不说话了,黑棕色的眼睛紧盯着萧凌云。 萧凌云被他盯得不自在,淡红的唇蠕动,薄薄地吐出字来:“节...” 哀字未尽,萧凌云讶然地偏头,视线中出现一个白色的帽子。 许柏舟在拥抱他。 对方的脸沉入他的肩颈,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和背,如同近临崩溃的人在捉住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。 萧凌云缓慢抬起手,抚上许柏舟的背,声线低低的,带着春日阳光般的温柔,“哭吧,哭出来就好了。” 许柏舟很少哭。 在见到许之光的时候他没掉眼泪,在吊唁的时候也只是眼睛干涩,但现在他忍不住,在怀中人面前他什么都忍不住。 长长的溪流默默地从他眼里流了出来,洇湿了萧凌云肩上的布料。 “对不起...”他嗓子干哑哀恸地说,“对不起,是我没用。” 他在向一个亡魂歉疚。 许柏舟的家是一栋两层楼的楼房,装修得格外气派。在一众房子里显得鹤立鸡群,足以可见他小时的生活何等阔气。 他把人带进屋内,让对方坐在软皮沙发上并弓身倒了杯茶,“晚点我收拾间屋子给你。” 刚哭过的人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,说出的话还带点轻微的哽咽。 萧凌云静坐半秒,抬手抹掉许柏舟眼角那滴未掉的泪。 他的手被二十来年的宠爱养得很好,指腹柔软温凉,轻轻擦过眼尾如同留下一个柔和安抚的吻,又像是在抚慰十五前命运开始不幸的小孩,在许愿他后半生不再坎坷和纠葛无尽的苦累。 许柏舟闭了闭眼,将他的手握住,露出这两天来第一抹浅浅的笑容:“谢谢。” 参加丧事的人对萧凌云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,或者说是因为悲伤冲淡了那股讶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