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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桥下仍有未清理的泥沙,几个黄灰色翻斗停在旁边,里面没人。 一连串凌乱的脚印来回在沙土地上交汇。 谢松亭随便找了个看得顺眼的坑蹲下来,脑子里像住了一万只苍蝇嗡嗡响。 二月末的风真冷啊,湿冷得从骨头末端爬进血液里,黏附着行人。谢松亭身上的伤突突地跳,腰侧的踹伤在皮下出血,有种诡异的暖和。 打他的人死了。 谢广昌死了。 一个流浪汉兜着自己的被子钻进来,看见这么个孩子也愣了,看到他的脸更愣了,下意识往他这边凑。 谢松亭抓住面前一根半米长的钢筋,说。 你那二两肉欠割? 他长得美,但实在凶,出口才被流浪汉发现是个男孩,手上还有武器,腿上脚上全是血。 一米六的流浪汉拿暴突的眼球看了他一会儿,把贼胆按捺下去,找了个远点的地方睡下了。 谢松亭趁他睡下,才转头看这臭气熏天的色鬼。 把这人杀了他就能进牢了,牢里总归有饭吃。 不像现在,他饿得昏头,都看到幻觉了。 路上路灯大亮,照亮他狼狈混乱的身体。 明明一片灯火辉煌,他却看见沙海般的黑雾像伸出双手,笼住他肩头,像是想拥抱他。 那手的形状很眼熟,他想握住,却穿过了。 谢松亭惘然看着这副奇异的景象,看了一会儿,觉得自己在桥底睡觉的想法不太好实施,向桥上走去。 他要跳进河里睡。 这个计划刚刚生成就遭到了阻碍。 谢松亭一脚踏进沙坑,趔趄半步,向前一扑。 他跪在粗粝的沙土里,一头抵住柔软的物体。 没什么支撑,腐烂了似的。 灰白的猫毛粘在他刘海上,飘落几根下来。 谢松亭定睛一看。 那是只死了不知多久的猫。 猫肚子烂开,眼白发蓝,不知道怎么死的。 白嫩的蛆覆盖住雪白的猫脊骨,缠绕,蠕动,像在集体织毛衣,发出细细的濡水声,宛如吞咽,很艺术。 这么冷的天,它们却冒着热气。 在吃“夜宵”。 谢松亭突然有种想吃黄桃罐头的冲动。 生理冲动先思维一步占据他的大脑,激素迅速变化,唾液不断分泌,他好像在三秒内便幻尝了黄桃罐头甜水的味道,同时眼球前是一只在桥下不知道多少天的,死掉的猫。 他很饿。 他好像饱了。 他特别想吐。 第31章 第五周(下) “你还好吗。”毕京歌走到他身边,轻轻拍了一下他肩头,“谢松亭,听得到我说话吗?” “听……听得见。” 谢松亭空茫地渗汗,听到她说。 “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吧?” “不。”谢松亭固执地摇头,“就差一点了,我要说完。” 毕京歌半蹲着看他,“为什么那么着急要今天说完?我们还有很多时间。” “我不想……”谢松亭痛苦地说,“我不想过年也被这些困扰了,年前都说完吧,我想……我想至少今年过个好年,明年他……不一定在这了。毕老师,行吗?” “好,我会听。” 谢松亭接过她递来的纸,把纸团抓在手里。 纸团湿得很快。 汗浸的。 谢松亭被绊倒,起不来,在沙土里坐下,看了猫一会儿。 “你怎么没猫陪。” 没有猫回应他。 但他仍在说。 “我也没人陪。” “我和你聊聊天。你妈妈呢。” “你妈妈不在啊,好巧,我妈妈也不在。” “你没有爸爸了,好巧,我也没有了。” 谢松亭把它埋了,连着活蛆一起。 他走上桥,站在桥边崭新的护栏上,手一摸,掌心里全是灰尘。 他看着江面,心想,来这这么久,他还没看过这里的早晨。 今天看一看。 谢松亭从昏黑的夜站到蓝幕渐起,柱光外透,突然想起。 今天星期一。 该上早读了。 他手里没有书,向下看只看到自己全是血的拖鞋,念道。 “我爸死了。” 他像在很快地背诵。 “谢广昌死了,他不是我爸,那谁是。李云岚活着,她不是我妈,那谁是。我是谁?我是谢松亭,我叫这个名字吗,我本来是谁,谁又是我。” “我渴了,”他突然说,“我要下去喝水,我好渴。” “我好渴,我好渴,我好渴,我好渴……” 他的渴意漫上来,思维涨大到一定程度时竟然是热的,他逐渐暖热了栏杆,终于看到冬日的太阳。 河岸来的风将刘海向后吹拂,露出他柔软的睫眼。眼睛被刘海挡住很久,被风一吹,有些想流泪。 晨光很薄,没什么暖意,凉的。 他一米七,栏杆和他一样高,上去颇费了劲。 就在他快翻上栏杆时,听到身后有车急刹,接着是熟悉的声音。 “谢松亭!” 他没反应过来那是谁,但翻越的动作慢了半拍。 下一秒,他被矫健的男生从背后整个捞起,翻滚在地上。 他不疼,因为被另一个人牢牢抱在怀里。 谢松亭三魂丢二,七魄全失,茫然地看到席必思满是怒火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