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8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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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昭迎着老皇帝目光,再度否认,“陛下,谢家不会拥立任何一人。” 他缓缓剖白,“谢氏先祖曾答应过太祖,大统更迭,谢家务必遵从天授,不得干预。 若谢家也同朝臣一样,妄图以一家之言定一国之君,那与外戚权臣有什么区别? 所以高宗传位与你,谢家便听命与你;天命要你还政,我们便要确保下一任皇帝出自嫡长一脉。 至于最终是谁上位,谢家只信物竞天择,能者居之。” “至于……” 至于天命为何不是你这一脉? 只因二三痴傻孙辈,如何守得住这泱泱国土? 他顿了顿,终是不忍揭露这残忍真相。 “陛下也看到了,高宗一脉有异星襄助、天命所归,你实在无以与之争锋。” 老皇帝颓然委顿,问出最后一个疑问,“朕的毒……究竟从何而来?” 抛开初时怒急攻心的假象,他早有所感,只是不愿相信。 这个问题,当属留仁最为清楚。 谢昭一个眼神,大太监就慌忙跪地,事无巨细一一交代。 “回……回禀陛下,您第一次吐血,太医院就已警觉。排查许久,才发现……毒原……毒原是柳巍赠给老奴的一块好玉。 臣贪财,不知其中有诈,见美玉心喜,时时佩戴,不想竟将毒气过给了陛下。” “另一样毒引呢?” 神宗似是动怒的气力也无,只盯着留仁的颅顶发问。 “毒引便是……便是泰王那块遗诏。” “咳咳咳……果真是朕的好兄弟……咳咳咳……” 神宗猛然咳嗽起来,大口大口血色涌出,一如泰王当时。 吓得留仁屁滚尿流地奔出去,“太医——太医——” 谢昭轻叹一声。 “陛下,你曾问昭何为命?这便是了。” 当年他放任周太后过毒给胞兄弟,如今所受背叛与苦楚,亦是兄弟馈赠。 命运的回旋镖隔了数十年,终是报应到他自己身上。 与御书房内日薄西山的萧瑟不同,东边司礼太监唱榜热闹正当时。 谢昭遥遥听得一二。 “永泰二年三月廿三日,策试天下贡士。 第一甲赐进士及第,第二甲赐进士出身,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。另特设监学一位,授状元称号——” “有,特敕状元,休宁顾悄——” “有,新科状元,休宁宋如松——” “榜眼,金陵黄炜秋——” “探花,休宁原疏——” “再有,二甲头名——” “三甲头名——” 五人姓名念罢,是众进士俯、起、四拜的山呼。 随后约摸是执事官举黄榜出了奉天门,张挂于闹市,他耳力好,甚至听得见细碎的吹拉弹唱声响,那是顺天府伞盖欢送新科状元归第的仪仗。 宫内依礼亦有庆仪。 礼部宣“天开文运,贤俊登庸,礼当庆贺——” 随后是鞭炮轰鸣。 极乐之中,林院正匆匆赶来。 在宫人帮助下,将已然昏厥的老皇帝移到榻上施针。 一个时辰后,林院正苦着脸出来复命。 “陛下年事已高,这毒又来势汹汹,恐怕撑不过半年……” “知道了。” 疏忽一阵风过,带起绯色袍袖猎猎。 谢昭闭了闭眼,突然道,“东风起了。” 他倦怠的眉眼舒张,抬手感受一番空气中的潮息,“林锦方,尽你所能,让他务必熬到今秋。” 额…… 这没头没脑的命令叫院正头皮一紧,好似他同阎王抢人是多么简单的事似的。 可他不敢反驳,等到活阎王走远,才小声哔哔。 “活到夏跟活到秋有什么区别?不过都是躺床上熬尸。” 因帝王突发恶疾,传胪之后的谢恩宴与孔庙祭,都由礼部苏训代为主持。 仪式结束后,众进士易冠服,这才完成了人生最大的一场蜕变——“释褐”。 自此,他们便不再是民,而是官了。 只是国子监里立了碑、题上名,等待诸生的却不是康庄大道。 几日后,翰林院。 听得笑得极其和蔼的顾劳斯逐一念完他们去处,所有人都傻了眼。 成绩好的,全进了农水部。 除开顾云斐入工部见习,其余人等,分配去种稻、养猪、喂鸡、桑蚕不一而足。 在一众新进士的哀嚎中,大宁朝上最负盛名的一次变革,也正式拉开了序幕。 第178章 永泰二年四月, 琼林宴后,神宗以病罢朝。 自此不见朝臣,只令卫英传出一旨, “朕之疾不可劳。以朕意达内阁, 天下事重, 令首辅与阁臣审处之。” 没有皇帝干预, 在首辅授意下, 吏部很快组织了一场急选,从一众青年干部里择了合适人员补齐六部之缺。 新一界内阁班底,包括苏训在内, 都是激进的改革派。 是以南直隶诸多新奇做法, 首当其冲被拎上日程。 中古版扫盲在顾劳斯不造的时候, 如火如荼推开。 拼音、简体、数理化……一整套小学课本纳入官学体系, 不惑楼作为私学典范、官学补充,也趁势而上, 遍地开花。 得南直户部吴遇请旨,不惑楼还加增了一项招引良才、申办专利的权限。 为规范不惑楼管理,吴大人还提出一个石破天惊的设想。 另增设一套名目为“自收自支”的官职体系。 将不惑楼收归官办, 各地分楼可由顾氏授权开办,但须在吏部登记备案,所用人员也须由吏部划定人员职数列入官户管理,但人员俸禄不从户部列支,由各地不惑楼自负盈亏。 至于人员招聘, 可从各地举人、秀才中选取,也可从“揭榜挂帅”的揭榜人中选聘。 此举好处, 一是缓解朝廷压力,二是敦促官员有职但有劳, 激发干部干事创业……额,干事挣钱的积极性。 这份折子一递上来,就叫吏部炸开了锅。 这么新的东西,阁臣们一时也拿不定主意,拿到晨会商议,赞同的、迟疑的、反对的,各执己见,更叫老中青三波人吵得不可开交。 自有那老臣,指着“揭榜挂帅”四个字跳脚。 “自古哪有官身得的如此便宜?叫我等男儿寒窗几十载,不如一个会养蚕的女子?岂有此理!” “真真是旁门左道,不可与之!” 老大人还套了句谢大人新鲜出炉的锐评,拂袖梗脖子就是不同意。 这般动荡,惊动了老皇帝。 不惑楼在民间、尤其是士子当中声誉空前,他正愁不知拿它怎么办。 吴遇这一招收归已用,无疑完美替他解决了这一大隐患。 如此这般,以后世人感念不惑楼有教无类、文人异士感念不惑楼再造之恩,可都不再感念顾氏,而是感念他神宗! 于是,难得归隐的皇帝出手替这份奏折点了个赞。 一众大臣们瞬间安静了。 至于实行诸事,自是由谢昭这位吏部尚书主持。 书房里,谢大人似笑非笑。 “顾老师公考干久了,连事业编制都不放过了?” 小顾:…… 等他一目十行扫完这方案,一口水差点喷出来。 咳,这吴遇当真是个触类旁通的人才! 竟真叫他琢磨出体制改革来。 “我发誓我可没向吴大人透露现代编制体系!” 他举手赌咒,什么行政编、事业编、军队编、企业编,他通通不知道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