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唐华彩 第1100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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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父皇。”李俅见他似有好转,不由欣喜,道:“有一件事,孩儿们想与你说。” 李琮没吭声,像是正处在一个奇怪的状态里,仿佛看到了自己马上要病体痊愈,长生不老,甚至得道成仙,这让他充满了喜悦与憧憬,飘飘然不知所以。 好的情绪赋予了他生命力,让他显得健康了许多。 “阿兄,你来说吗?”李俅道。 “好。”李俨道:“前几日,孩儿遇到了李昙。” “李昙?谁?”李琮问道。 “清河郡公李询之孙,舅公的长女婿,与忠王是连襟。” 李琮的妻子窦氏,乃是李隆基生母窦德妃的侄女,而张去逸则是李隆基表兄弟。因此,李俨唤张去逸为舅公。 “他?李亨的人。”李琮想起来了。 李俨道:“孩儿一直想入宫来看父皇,可担心三郎不答应,是李昙告诉我,三郎想要表现得兄弟和睦,不会不答应的。” 李琮道:“原来是李昙让你们入宫的。” “三郎出征秦陇之后,李昙又来找孩儿了,说是……他们要除掉三郎,让父皇亲政。” 出乎意料的是,李琮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激动,而是毫无反应。 现在才支持他亲政已经太晚了,他此前为此努力之时,宗亲勋贵们毫无反应,只顾声色犬马。可笑眼看着薛白快要即位了,反而一个个都联合起来,可笑。 但那些人也错了,他还没死呢,而且还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,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 “不。” 李琮道:“朕是皇帝,朕的儿子是太子,朕为何要支持他们宫变?朕只需要活下去就赢了。” 他似乎找到了致胜的秘法,排除他此前的昏庸与懦弱,只要能长生,他连薛白都能战胜。 想到这里,李琮脑海中像是有浪涌起,让他开心到颤栗。 “孩儿没有想要宫变,入宫只想侍奉父皇。”李俨毫无主见,道:“没想到三郎出京了,李昙他们又笼络了很多人,马上要请出太上皇,孩儿也不知该怎么办……” “噗!” 忽然,李琮一口血喷出,直接喷了李俨满脸。 李俨话才说到一半,嘴巴还张着,尝到了那温热、咸腥的血味,眼前的画面瞬间变成了红色,吓得整个人都僵在那儿。 眼前,那张布满了伤痕的脸有一瞬间变得狰狞至极,仿佛李琮吃的金丹不是能让他成仙,而是成为恶鬼。 李俅也被血溅了半张脸,眼睁睁地看着李琮的眼神一点点地黯淡下去,身体也缓缓向后倒去。 “父皇?” 兄弟俩轻声唤了唤,上前推了推李琮,没有反应,只有那双死鱼一样的眼还睁着。 李俅吓坏了,伸出手凑到他鼻子下探了探,没感觉到任何鼻息。 “驾……” “驾崩了。” “怎么会?”李俨不可置信,拼命推着李琮的尸体,“又不是第一次吃丹药,最多是变得暴躁、头痛,怎么可能马上就死?” “他他他身体受不住猛药。” “对,是这样,没有人知道他吃了丹药吧?” “没有。”李俅打了个嗝,“与丹药无关,都知道父皇原本就快驾崩,本来就快没了。” 兄弟两人互相安慰了一会,决心要把原本庆王府供奉的那个道士杀掉,以防万一。 “现在怎么办?” “联络李昙?” “可父皇不同意。” “我们能怎么办?三郎都不在京中。” “这样,我们先瞒下来,分别去找李昙、找杜有邻商议,看谁给我们更多。” “好。” 李俅脑子很混乱,他原本已经放弃了皇位,可现在想到,若是薛白已经死了,他还是有机会的。 他是少数还能够平衡双方势力的人。 然而,还未行动,他就被第一道难题绊住了。 “血怎么办?” “擦了。” “擦不掉啊……怎么办?” 到了最后,兄弟俩也没能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,就这样出了殿,蹑手蹑脚的。 守在殿外的宫人们都低着头,没有看他们,一度让他们以为能瞒过去。 “楚王?郑王?” 忽然,还是有宦官叫住了他们,他们抖了一下,不知所措。 “这是?” “药汤,是药汤洒了。”李俅道:“父皇正在静卧,你们不要进去打扰,之后再收拾。” “奴婢该死。”那宦官上前,小声提醒道:“若有意外,该去见皇后才是。” “对。” 李俅恍然大悟,连忙道:“快带我们去见母后。” 如今的风气,唐廷后宫有部分妇人都工于心计,喜欢参与政事。但李琮的发妻窦氏不同,她早年在十王宅被监视看管,没有亲生子嗣,也没有任何争权夺势的经验,待李琮登基时她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妇,因此甚少涉足朝政,存在感很低。 但现在不同了,李琮一死,大明宫中最有话语权的,恰恰是这个总是被人忽略的窦皇后。 “母后在哪?” “请两位大王换身衣物,再随奴婢去仙居殿。” “好。” 那宦官带着他们换上了宦官的服饰,洗干净了脸,一路到了仙居殿。 殿内很僻静,有宫女轻声道:“皇后在静室。” 说是静室,其实是佛堂。窦氏信佛,正跪在一尊小佛像前为李琮诵念祈福,听得动静,一回头,见两个养子这般打扮赶过来,她当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,两行泪水滚落下来。 “母后。” “难道是,圣人?” 李俨、李俅当即恸哭,含泪点头。 窦氏亦是悲伤不已。 过了一会,李俅小声道:“母后,李昙告诉阿兄,忠王一系设计除掉了太子。也许我们该召集宰相来商议。” 听了这话,李俨吓了一跳,道:“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。” “刚才我吓坏了,现在想来,我们为何要帮他们?有了母后的支持,我可以代替三郎。” “啪啪啪。” 忽然有鼓掌的声音从旁响起,一个女子悠悠然道:“你还想到了这一层,倒也不算傻。” 李俅目光看去,认出了她,张泗。 “你,你怎么在这?” “我来看望表姐。”张泗笑了笑,“不行吗?” 窦家与张家一直有联姻,都是围绕着燕国夫人窦淑抚养李隆基长大的恩情,世代享受荣华富贵,彼此间亦有亲缘。 李俅脸色煞白,道:“你不怕三郎了?” “他都不在长安了,有何好怕的?”张泗道:“倒是你,本事不大,居然还想着坐享其成?” 她这人喜欢赌,性格不太好,俯到李俅的耳边,又道:“你没本事守住的位置,现在我们抢回来,你还想从我们手上抢?” “我没有。” 张泗并不理她,转头又拍了拍李俨的脸,道:“我郎君与你说过有消息就报他吧?你怎么这么不听话?” “我只是……没找到他。”李俨低声应道。 兄弟二人都知道,张泗能出现在这里,说明他们已经能够出入一扇宫门了。那只要请出太上皇主持局面,宣布李琮驾崩,大局已定,轮不到他们翻出花样了。 张泗笃定地笑了笑,扶起窦氏,道:“表姐,这就走吧。” “好。” 窦氏又低声诵了一句经,起身。 “母后。”李俅不甘心,问道:“为什么啊?母后为什么不帮自己的儿子,却要帮外人?” 窦氏缓缓道:“谁是外人?” 李俅心说当然是李亨。 可窦氏没有停留,随着张泗前往含凉殿。 *** 安兴坊。 密集的脚步声不停在响着,送情报的人进进出出。 “夫人,我们的人已进入太极宫,请出太上皇了!” 张汀闻言,反而十分讶异,问道:“这么快?没遇到阻拦吗?” “有,但太极宫的防备没有我们想象的严。兵马一到,宫门的守军一看我们人多势众,也让开了。” “不对。”张汀道:“只有那么一点人守着太上皇吗?樊牢呢?” “樊牢还在禁苑。”吴溆道:“他刚刚接任,禁军的将领都还没认清,能调动得了几个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