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满唐华彩 第333节

    长安城北贵南贱,昌乐坊住的都是贫苦之人,每年各地的流民若能到长安,常常会聚集在这附近,等着卖身为奴。

    一间许多人分赁的宅院前,正有个衣着华贵者站在那,似在挑奴婢,一见年轻书生,便上前打了个招呼。

    “敢问,可是叶平郎君?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甚郎君,你是谁?”

    “鄙人康乐,乃是长家康记商行的管事,我家阿郎读了郎君的诗,十分仰慕,想邀郎君到家中赴宴,不知可否?

    喜欢我的诗?!”叶平大喜,笑容当即更为灿烂,眼神清澈,显得很单纯。

    他还只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年轻人……几日后便娶了康家那并不漂亮的女儿。

    成婚当日,他喝醉了,却还是很高兴。

    “谢丈人资助我参加秋闺贡试,我定勤学苦读,不负丈人厚望!”

    除了感谢他的丈人,到了婚房,叶平首先把怀里的两份报纸放好,以免一会压坏他知道就是这两份不起眼的报纸改变了他的人生。一份让他立志,一份给了他一个苦苦追寻却不可得的展示才华的机会。

    薛白知道,自己必然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。

    一些原本会默默消亡,留不下任何名字的人,也许会因他的所作所为,命运被彻底颠覆。

    他等在宫门外,等到王昌龄面圣之后出来。

    “王大兄还去龙标吗?”薛白问道。

    “不去了。”王昌龄道:“圣人要能再看到市井间好的诗句,也要看到我不知好歹的诗评……多谢薛郎了。

    “希望我真的有帮到王大兄。

    这句话有些不合礼数,薛白却说得很真诚。

    他希望由此开始,王昌龄能免于原本的命运。

    两人并肩往秘书省走去,谈论的多是关于邸报,关于文萃报。

    “开宗明义,这两份报的宗旨都是一样的,为往圣继绝学,只希望刊报院不管往后它们落在何人的手里,都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那这便是规矩了,刊报院的规矩。”王昌龄道:“也是我授官之日,该记下的规矩。”

    “希望如此吧。”薛白道:“我猜测,一旦刊报院成熟并从秘书省独立出来,左、右相争不到这个权力,圣人该会从宫中遣宦官操持此事。”

    “宦官?”

    王昌龄抚须叹道:“一把年岁了,还要听命于宦官啊。”

    “王大兄到时再骂他便是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。”

    “待到那时,我大概也得迁官了。”薛白道。

    王昌龄觉得刊报院不能少了薛白,却一句话都没有劝。

    因他知道薛白还想要更远大的前途,一如他年轻之时,而二十年前他没能走通的路,他希望薛白能走通。

    陈希烈没有让吏部再送注拟过来,而是把杜有邻递来的那张升王昌龄为著作郎、纂修使的注拟拿出来,盖上印章递还回去。

    这是圣人的旨意,他也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“以索斗鸡的容人之量,只怕是要暴怒如雷了。”

    心中这般想着,陈希烈本以为李林甫会给薛白一点厉害瞧瞧。没想到,等了多日,右相府竟是毫无动静。

    对此,他十分不解,不由试探了达奚珣。

    “左相,未免太低估了右相的心胸。”

    “是老夫以己度人了,只是觉得,薛白如此张狂。

    “右相之所以让王昌龄迁官,因他不矜细行,不适合在江宁为县丞罢了。”达奚珣道:“但为著作郎,这是适合的。

    陈希烈赞道:“右相真是公允啊。”

    话虽如此,这一刻开始,他忽然没那么怕李林甫了。

    当破家灭门的索斗鸡忽然大度起来,原本那骇人的威慑力顿消,给人一种“哥奴莫不是老了才开始心软”的感觉。

    陈希烈再想到他与杨銛联合把持相权的传闻,看法就有些不同了。

    当然,眼下他也只敢悄悄想一想而已,更重要的还是一点点掌握更多的权力。

    见过达奚珣之后,陈希烈当即又去见了薛白,表明了亲近之意。

    “此次《天宝文萃》刊了骂右相与左相的诗文。”薛白反而显得有些疏远,“确是我的疏忽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,无妨,老夫岂会因此介意?”

    “左相大度。”薛白执礼应了,但不等陈希烈开口说正事,又道:“我还有要务,这便告辞了。”

    “欸,老夫是秘书少监,有何要务不可与老夫一道办的?”

    薛白故作为难,道:“我也该去一趟太乐署了,告辞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

    陈希烈这才想起来,薛白如今也是有兼职的人了,对这竖子也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“此时去太乐署,只怕是刊报院之事他完全理顺了啊。

    五月底,扬州。

    江南美景如画,石拱桥上忽有人用吴侬软语高喊道:“买《天宝文萃》,看大唐诗歌。”

    “兀那小童,给我一份。”

    恰有一群文人围了过来,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“听闻是诗家夫子王江宁被贬龙标前办的报,然也?”

    “对对,快买吧。”

    一艘小船随波而下,有一四旬男子正躺在船中饮酒。

    船从桥下过,这男子听得议论,忽起身问道:“你等在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《天宝文萃》,王江宁被贬龙标前办的报,买吗?”

    “买,快。”

    一串钱币径直被扔到桥上。

    “可要不了这么多。

    小童见船已远去,连忙用报纸包了多出的钱币,往那船上掷去,正好砸到那中年男子。

    “啊,先生没事吧?”

    船已远,未有回答。

    只是远远地忽有歌声响起,歌声悲怆。

    “杨花落尽子规啼,闻道龙标过五溪。”

    “我寄愁心与明月,随君直到夜郎西。”

    第203章 攀附裙带

    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。

    太常寺便是掌陵庙群祀之所在,负责礼乐仪制、天文术数、衣冠之属。

    皇城中最大的一个衙署便属于太常寺,占地是秘书省的六倍,位于正南方向。

    薛白来时,已换了一身深青色的官袍。他还看过,官袍的内襟上依旧绣了个猴子……绣得一塌糊涂,主要就是靠金箍棒认出来的。

    他到大门处递了牌符,便听那小吏笑道:“果然,小人远远看着这般年轻风采,及这身官袍,便知是状元郎终于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还得烦扰你引路。”

    “状元郎千万莫要这般客气,小人担待不起。太常寺有八署四院’,太乐署在西北角,与鼓吹署相邻。

    “南边是哪个署?”

    “那是礼院,独立于‘八署四院之外。礼院负责宗室谥号、葬仪之事,不受寺卿与少卿管辖。”

    “想必是非常清贵?”

    “清贵异常。当然,太乐署也是清贵衙门,薛乐丞请。”

    这是太常寺中一个独立的衙院,环境比刊报院要好得多,院内种了一排药圃,有老者只穿着一身春衫正在药圃前打理草药。

    薛白独自入院,上前问道:“敢问老伯,太乐令可在?”

    “你看老夫像吗?”

    薛白当即反应过来,笑应道:“刘公风趣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,老夫就是太乐令刘赐,天气热,官袍就不披了。

    刘观俯身嗅了一会,拿起剪刀,剪下一枝薄荷叶,方才提起篮子,道:“走,到堂上说话……你啊,总算肯来视事了。”

    “刘公见谅,前些时日秘书省的庶务繁重。”

    “看了看了,邸报与文萃报都看了。”

    刘赐道,“老夫今也兼差了秘书省的纂修使,不久便要去修书,这便是你找来的麻烦事。”

    薛白道:“岂是我找的,乃因刘公博通经史。”

    “老夫说话直,为此许多年未曾升官了,说实话还得多谢你。哦,你可知王维任太乐丞时老夫就是太乐令了?他与你一样,攀附裙带,但都有真才华。”

    “误会,坊间传闻,不可当真。”

    “何必遮掩?失了真意。”刘稍微歇了一会儿,起身道:“来,老夫带你看看……”

    太乐署掌管祭祀、朝会、飨宴之礼乐,以及乐工课业教习之事。你我之下,官员有乐正八人,从九品下,另有典事、掌固各八人,乐工、舞师一百四十人。”

    两人穿过长长的回廊,一路上却也没听到有曲乐之声。

    薛白不由问道:“太乐署看起来有些清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