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唐华彩 第327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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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杀了薛灵不打紧,他们还想杀我灭口,还把罪名安在薛崭头上。右相府绝不容允平阳郡公的子孙后代承受如此污蔑!” “你……你是何意?”李昙大为着恼,“硬栽赃给我?” 旁的他可以不顾,但不能得罪薛徽,甚至李林甫都不会轻易得罪薛徽。 那今日薛白带着右相府的女使来,莫非是右相都想平息这个案子?这种无关右相利益,却会搅得满城风雨的案子,右相应该也是想平息的吧? “人呢?”薛白道:“是非曲直,把你养的那些无赖们交出来,一问便知。” “就是几个闲汉,见死了人,早都跑没了。” 张泗还在捂着脸,轻轻踩了李昙一脚,质问他怎么还和薛白聊起案情来了。 “多交朋友少树敌。”薛白道:“李兄若不想与薛大将军为难,还是莫要包庇,尽快把人交出来为好。” “并非包庇,他们真卷了薛灵的财物跑了。” “既如此,李兄方才何以咬定皎奴是在‘放屁’。” “是我在放屁,给皎奴姑娘赔不是了。”李昙说着,用力抱住张泗,不让她动作,道:“我会到右相府、左金吾卫大将军府解释。” 薛白于是也客气起来,礼貌地笑道:“那就请李兄配合长安县缉拿“悍匪’,如何?” 一句一句,全是方才李昙说的话的回敬,李昙却很客气,连连答应。 “为首一人名为刘朔,是长安游侠,几年前因杀人落狱,打点关系才得以脱罪。我不知此事,还雇他帮忙看管田舍,还是昨夜出了事才查出隐情。” “李兄都这般说了,那就真相大白,可以结案了……” 整桩案子里几个人的口供,有人说了真话,有人说了假话,薛白大抵都猜得差不多了,看动机就够了。 如他对皎奴所言,他已想好了这案子他该怎么做。 李昙也想好了利弊,出了人命于他而言也是意外,他依旧认为一定是薛崭杀的但为了给金吾卫大将军面子,他可以捏着鼻子认下。 于是,一番对答之后,薛白要回了丰味楼的伙计,也便起身告辞。 临走前,他倒是想起一事,问道:“对了,薛灵欠的债?” “人死债消,不必介意。” “那我替薛灵的儿女们多谢李兄了。” “这点家资为兄还是有的,不算什么,不算什么。” 李昙体面地将这一桩事处理了,亲自送薛白出门,仿佛宾主尽欢。 再回到堂上,只见张泗脸上已敷好了药,正面若寒霜地看着他。 “这就是你说的替我出头?!” “此事确是我失算了,没想到薛徽会为薛灵几个儿女出头。你也看到了,薛白是个狠人,眼下激怒了他,谁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,我只好护着你。” 李昙好言好语哄着,在张泗额头上一亲,又柔声道:“无妨,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。等往后,让妹夫杀了他,一句话的事。” 长安县牢里的时间似乎过得很慢。 走廊尽头亮起了微微的火光,两个狱卒提着篮子,往几间牢房里丢了胡饼。 “没有了,状元郎没给这弑父的狼子交食本?” “没交,饿着他。” “兀那小子,一夜一日到现在没吃东西吧?” 火把往牢中照了照,躺在地上的薛崭抬起头来,唯有一双眼还亮而有神,真像一匹被困住的小狼。 “饿吗?”狱卒问道。 “我扛饿。” 薛崭正处在变声期,声音很难听,低声喃喃道:“从小,我最能扛饿。” “呸,饿了也不给你,丧尽天良的东西。” 那狱卒本想逗逗他,得到这样的回答,颇为无趣,往牢里了一口,转身走了。 痰落在薛崭的头发上,他抬手擦了,滑腻腻的,他随手在稻草里搓掉了。 他感觉薛灵一死,他的心境沉稳了起来,根本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旁观者的指责,这些人再义愤填膺,事情没发生在他们身上。不是他们的阿娘一次一次被打,不是他们的兄弟姐妹一个一个被卖掉,他们大可站在那指指点点……随便吧。 也不知过了多久,火光伴随着脚步声而来。 薛崭狞笑了一下,抬起头来,见到薛白站在牢门外,面无表情地在那里开锁。 他脸上的狞笑便一点点消下去。 “阿兄。” 薛白一边找着钥匙,一边把他脚上的镣铐打开。 “那些无赖的雇主说了真相,人不是你杀的,你那一刀只捅出了轻伤。” “阿兄?可我……” “哭?现在知道哭了?” 薛崭还想强忍着,被这般一问,更是嚎啕大哭起来,跪在地上哭道:“我对不住阿姐和姐夫……我刚才想到他们可能因为我成不了亲了…鸣呜……阿娘一定很伤心。” “别哭了。” “我还对不住阿兄……” 薛崭哭到停不下来,蜷缩在地,抱着薛白的官靴,越哭越大声。 “再哭,你赶不及去杜宅看婚礼了。” “我,我不哭……” 出了长安县衙,天已经黑了,一个金吾卫的参军录士已经与县令贾季邻打过招呼,堂而皇之地带着他们离开,在宵禁中去往万年县升平坊。 杜宅的喜宴已经散场,大部分宾客都已经走了。 薛白进了前院,不由道:“终究还是没赶上。” 薛崭还在哭,努力抹了泪瞪大眼看着这婚宴的场面,生怕因自己耽误了阿姐的婚事。 下一刻,一群人便涌到了前院。 “阿娘!” 薛崭连忙上前抱住柳湘君,柳湘君显然也是在强忍着泪,把头埋在儿子的肩上。 “回来了就好……” 薛徽竟然还在,他是最像来喝喜酒的一人,脸上带着笑容,双颊微酡,泛着些酒气,招招手,让薛白上前。 “办妥了? 薛白没有再说细节,只是道:“将军放心,已查清楚了。” “嗯。”薛徽道:“你我算是扯平了。你借我河东薛氏子孙的名头一年,今日平息了这事,扯平了。” 薛白冒充一年薛家子孙,没给他们丢脸;而今日若非他平息案子,薛家就要出一桩孽案,结果到了薛徽嘴里就成了扯平了,但人家是将军,没办法,薛白遂点头附和。 薛徽大笑,道:“剩下的我来收尾。” 之后,他看向薛崭,朗声道:“别再哭哭啼啼了,你过来。” 见过伯父。 往后你要担起二房的门户,知道吗?莫再让我失望。” “侄儿明白。” “就这样吧,我们走。” 杜宅还是开了中门,薛徽带着一众部将在夜色中扬长而去。 这次,薛崭就顾不得羡慕这当大将军的威风,忙不迭就往里跑去。他虽一直没进食,却一眼都不看桌上的食物,只顾看着婚宴的布置。 赶到正堂,恰见一对穿着喜服的新人牵着手匆匆赶出来。 “阿姐。” 薛崭连忙拜倒,道:“我对不起阿姐,那些金饰也没拿回来……只盼没耽误阿姐终身大事。” 薛运娘见了他,反而哭得不成样子,拿团扇捂了脸,背过身又跑掉了。 “阿姐。”薛崭有些不知所措,唤了一声,道:“往后,我不会再让你们掉进火坑。 薛运娘没理他,跑远了。 “你啊。” 杜五郎匆匆教训了这一句,连忙追了上去。 回到了新房里,只见薛运娘正趴在榻上哭得厉害。 杜五郎上前,拍了拍她的背,低声道:“运娘,我知你在哭什么。” “呜呜。” “他们心里都觉得丈人死了好,只有你在哭他,我知道的。”杜五郎挠了挠头,低声道:“我会陪你给他办完丧,尽一份孝心。” “五郎……” “其实我很懂你的,小喜鹊掉下来你都会照顾好,何况是你阿爷。” 数日之后,柳湘君带着薛家几个儿女在长安城郊给薛灵办了丧事。 送葬的队伍寥寥无几。 “给你赌吧。” 薛崭狠狠地捉起两大把纸钱,猛地往天上洒去。 “孝敬你的,阴曹地府里赌个痛快!赌啊!” 纸钱很轻,随风飘荡,众人心里也不再那般沉重了。 薛崭如今已带着家人回到了长寿坊薛宅,学着撑起门户,同时,薛白也允许他学着做些事情。 处理了丧事,他迫不及待便策马赶到长安城郊一处农舍。 “凉叔,姜叔,我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