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满唐华彩 第306节

    临走前,他看了杨玉瑶一眼,使了个眼色。

    出了大殿,绕过后方没人走动的楼梯,薛白下了半段,选了一个侍卫看不到的暗处站定,等着杨玉瑶。

    远远的还能听到鼓声越来越激烈,那是李隆基与吕元真难得遇到对手,较上劲了。

    等了好一会,烛光照出了几道身影,其中那穿着裙子的窈窕身影抬了抬手,止住身后的侍女,提着裙摆独自往楼梯这边过来。

    人未至,香风先至。

    走了几步,因下面有些昏暗,她轻轻哼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玉瑶。”

    “谁是你的玉瑶?

    “见过贵妃,失礼了。”

    “怎的?我便不是你的义姐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,阿姐小心。

    薛白稍稍扶了杨玉环的手臂一下,轻纱下的肌肤滑腻。

    他转头一看,隐隐能看到杨玉瑶的影子在楼梯上方的长廊处,为他们说话打着掩护。

    “我来,是得当面与你说声,已不能判你赢了。”杨玉环道,“谁教你找的鼓师太过了得,激得圣人都亲自下了场,我可没办法。”

    薛白虽有计较,此时却不说,只道:“还请阿姐救我。”

    昏暗中,隐隐见杨玉环掩嘴一笑,声音清脆。

    “圣人给你赐婚,有何不好?用得上这救’字?”

    “我实不能娶宗室……

    “那你说来,想娶谁?”杨玉环问道,“你得输,不拂圣人面子即可。赐婚则是说好的,说你想娶谁,我替你安排。”

    薛白愣了愣,竟是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怎的?”杨玉环愈觉有趣,逗他道:“状元郎没有心上人不成?”

    她一靠近,薛白莫名有些局促。

    正此时,远处的鼓声忽然停了。

    杨玉环转身要走,想起事情还未说完,催促道:“你快说。”

    薛白心里其实有一个人选,被她一催,差点想要说出来,马上又咽了回去。毕竟没有问过对方的心意,岂好直接要求天子赐婚的。

    “不输不赢就好。

    “嗯?”杨玉环略略一想,笑应道:“懂了,之后我来安排。我还想问你白素贞,下次吧。

    说罢,她提着裙摆轻巧地小跑上了楼梯。

    “阿姐小心。

    杨玉环已到了烛光中,回眸一笑,没有说话,径直走掉了,只留下一阵香风还在薛白鼻尖。

    薛白则走下有些黑暗的楼梯,兀自轻声念叨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回眸一笑百媚生。

    入夜,李林甫还未睡,犹在议事厅中处理庶务,同时等待紫云楼传回来的消息。

    一直到三更时分,苍璧才匆匆赶到。

    “阿郎,十一娘连夜来了。

    话音未了,李十一娘已赶了过来,道:“阿爷,戏曲唱了。”

    “如何?

    “真是新鲜,女儿从未见过如此戏曲,比试之后,圣人还在紫云楼,要彻夜观戏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,十七娘大功一件?”

    “女儿说了,是阿爷亲自到玉真观叮嘱十七为圣人排戏。

    父女两人也是默契,先确定了此事带来的收获,李林甫方才问道:“胜负如何了?

    “贵妃端了一碗水摆在案头,说双方不胜不负,圣人既未给薛白赐婚,薛白也未求官。”李十一娘得意道:“最后竟只有我一人向圣人报功,仔细说了阿爷对我们在音律上的教导。

    对此,李林甫是满意的,捻须问道:“薛白如何说的。”

    “他说,阿爷知道他的心意即可。

    “这是为吏部试做准备啊。”李林甫嗤笑,“竖子……老谋深算。”

    到最后,他却是话锋一转,神色认真起来。

    “阿爷何意?薛白可什么都没得到。”

    “赌注是没得到,可你莫忘了,献上戏曲的功劳还没赏。莫被一个赌局蒙了眼啊,赌局只是玩闹。以圣人的大方,只要喜欢这戏,岂能不赏他?看似打成平手,实则是薛白赢了。”

    李十一娘一愣,喃喃道:“这……女儿竟没想到。”

    “他先卖老夫一点好处,借此通过了吏部试,谋个官身。再待几日圣人从戏曲中回过神来,念起他的好来,只怕不仅要赐官,还多得是赏赐,竖子打得一手好算盘。

    李林甫讥笑着随手一拨,桌上竟还真有一个算盘。

    薛白送的那个他已转赠给圣人了,这是他着人再制的一个,上面依旧是刻着“云在青天水在瓶”。

    第187章 输赢

    紫云楼,戏台上曲乐犹未停。

    圣人兴致愈高,比试过了,反而更能沉浸于戏曲的魅力,挑了几折他喜欢的戏要两套班子都给他唱。

    李十一娘已提前走了,薛白顿觉清静很多,虽然在这热闹的场子里她一共也就说了几句话,但很奇怪,她只要站在那就显得吵闹。

    杨齐宣看妻子不在,顿时焕发了生机,端着酒杯凑到杨洄身边,嬉皮笑脸地偷偷说些荤话。两人又被李嬿娘狠狠瞪了几眼。

    张咱看着这一幕苦笑,借着与薛白说话的机会,低声道:“你看他们,还嫌右相女、十八娘刁蛮,却不知她们这点小脾气,只算是娇憨。”

    薛白道:“看来大家对娇憨认知不同。

    之所以与薛白说这个,是因为张咱有种直觉,薛白懂他。

    “你虽少年,其实比他们成熟。”

    “苦难中打过滚,多了些阅历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张咱问道:“我以为你一直养在深宅中。”

    薛白反问道:“此事不该问张驸马吗?

    忽然,一段笛声起,众人察觉到李隆基休息够了要开口说话了,纷纷静下来恭听。

    “哈哈,当唱《长亭送别》了。”李隆基道:“依朕看,整本戏文之中,唯有这一折才是状元郎亲笔。

    薛白应道:“圣人慧鉴,洞若观火。

    李隆基不由得意,可见他艺术品鉴能力确实是高的,竟是招手让薛白上他身边观戏。

    薛白也不推拒,众目睽睽之下,走到了李隆基身后五步开外之处,既能交谈戏曲又不至于太逾矩。

    李隆基便嗤笑道:“竖子倒知分寸。

    杨玉环不由侧过头来瞥了薛白一眼,因知圣人这句话说的其实是赌局之事,圣人心知肚明薛白卖了一个面子。

    打赌不是为了赢圣人,就好比与漂亮小娘子玩个小游戏,目的也不是为了赢,薛白在这方面一直是分得很清楚的。

    献了戏,往这里一站,众人自然知道他让皇帝高兴了,今夜根本不需要赏赐,他想要官职,难道吏部考之时还有人敢为难他吗?

    赌局的意义,更多的反而是在杨玉环这回眸一笑当中了。

    “遍人间烦恼填胸臆,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?!”

    待薛白回过神来,戏台上,许合子已高唱了最后一句,与谢阿蛮快步退场谢幕。

    李隆基兴致虽还很高,人却已乏了,吩咐将伶人们都带到殿中,各有赏得了,卸了妆扮到殿上来毕竟与在戏台上不同。

    梨园供奉们都是往日常见那些人,薛园这边却是个个都是第一次面圣,紧张得不“哪个是鼓师?

    李隆基一眼便看到了吕元真,此时近看,却不敢相信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,不看向薛白。

    “正是吕妪。”薛白道。

    李隆基竟是亲自上前,扶起吕元真,叹息道:“如此鼓艺,朕竟从未听过你的名字?

    陛下。”老妪才开口已是泣泪满面,“奴名吕元真……景云年间,略有薄名。”

    “景云年间?”李隆基沉思许久,忽想起什么来,问道:“朕在藩邸,曾闻京中有一艺人,置水于头顶,击鼓一曲而水不倾动,可是你?

    “是奴家,当年陛下相召,奴家不敢怠慢,奈何得罪了教坊使……晃眼三十七年,方才得见天颜啊!

    三十七年前,吕元真二八芳华,色艺双绝,若是有幸进宫,嫔妃之中或许也有她一席之地,诸皇子或许有一人为她所出。

    到了如今,她看起来年逾七旬,显得比李隆基还老上一辈。再多的恩赏,也赏不回三十七的年华。

    当然,也看她如何想,在深宫过一辈子也未必好。

    此时更感慨的反而是李隆基,叹息道:“如此鼓艺,明珠蒙尘,朕当重赏你,当重赏!

    之后,他看向董庭兰,向薛白道:“民间竟还有这般乐师,竖子从何处寻来的?

    “董先生大器晚成,我运气好,恰遇到了。

    “都可为宫城供奉。

    “谢圣人恩典。”董庭兰连忙行礼。

    却不知他今日供奉宫中,不会再去游荡,高适也不能为他作诗送别了。

    赏过了乐师们,李隆基转向伶人,先是脸一板,指着李月菟骂道:“身为皇孙女,只知胡闹。”

    他既然已骂了这孙女,便是不让旁人往后再非议她。

    李月菟也知圣人不是生气,应道:“圣人觉得孙女唱得好吗?”

    “倒是不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