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让她担心我
时至仲夏，白日下的雨被阳光蒸发尽然，那时候天边还挂着半剌不起眼的彩虹。 慕淳再次抬头时，那抹彩虹已经消失不见，天际的云层被藏身的落日照得金黄，而头顶的这片天已经昏暗下来。 她起身走到光景玻璃边站立，百米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城市和流星摆尾似的车流，天色开始一分分黯然下来，还在勤恳运转的城市按部就班对抗着即将来临的夜幕，霓虹一盏盏乍然亮起，仿佛一切才刚开始。 门外被人敲响，慕淳按了按眉心，转身回到座位上：“进。” “慕总。”来人是她的秘书傅鸣安，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，是沉倾叶卸任前专门为她培养的得力下属，人微言谨，工作以来几乎没出过差错。 傅明安跟她汇报完近期各项目进程后，又大概说了近一周的行程规划，听完堆积如山的公事，慕淳合上夹册，吐出一口浊气：“好，就照你说的安排吧，辛苦了，下班吧。” 傅明安迟疑了一下，问了个工作以外的话题：“慕总，您，胃疼好些了吗？” 前段时间她因为过于辛劳犯了胃病，傅明安发现她的时候，她疼的蜷缩在地上，除了疼痛再也没有其他感受。他抱着她冲出大厦，去医院的路很堵，他一路上急得眼睛都红了。 他声音很轻柔，眼中是小心翼翼的关怀。慕淳的眉梢抖了一下：“早就好了。” “那就好。”傅明安松一口气，似乎比她还安心，又叮嘱道：“您还是要按时吃饭，别太累着自己，很多事情……其实可以交给我来处理。” 慕淳打断他：“你已经忙得脚不沾地，又不是骡子。对了，我犯病的事，你没跟我妈说吧？” 傅明安听了这话笑起来：“放心吧，我什么都没说。” “嗯，别让她担心我。” 慕淳不再说话，等着他自觉离开。 她想到沉倾叶，本就浮躁的的心情又镀了一层白霜。 当初大学她考去了外省，那几年一心专注于完成学业，她也没太关注沉倾叶的健康状况，主要沉倾叶自从离了男人之后，完全就是女强人的形象，在她印象中永远屹立不到。 明明寒暑假回来沉倾叶都好好的，哪知道大学毕业那年，她的避风港毫无预兆被狂风暴雨摧毁。 沉倾叶突发心疾，一夜之间就病入膏肓卧床不起，只能靠药物治疗缓解疾病的侵蚀。公司的担子一夕全部落到她身上，在那个陌生的高位她一开始有多么无措，后来就有多么独裁专横，五年时间过去，时过境迁，她早已脱胎换骨。 孤高屹立换来众人的臣服，这也导致她性情时而格外冷漠不近人情。 慕淳抬眼，不满道：“你怎么还不走？” 傅明安面色忐忑又期待，口齿不清道：“慕淳，我定了餐厅，我记得你今天生日，我……” 慕淳轻啧一声，已经开始不耐烦：“你看我像有心情过生日的人吗？傅明安，我妈安排你跟着我是为了让你配合我的工作，不是让你插手我的私事，你是太闲了才有空想这些？上次公关部的小陈跟我说泰禾的罗总对新研发感兴趣，你既然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，就去给小陈帮把手，提携提携新人！” 慕淳说完没再管他，起身拿着外套先离开了办公室。 出了大厦后，慕淳先开车去超市买了新鲜水果，又去老地方买了营养餐，沉倾叶不愿意吃医院的标餐，觉得太寡淡，说反正就能活那么些日子，可以稍微纵容些口腹之欲。 沉倾叶已经被病痛折磨到开始对陪在她身边这件事打退堂鼓。 她不愿意面对，甚至不敢想象，沉倾叶离开她之后的日子会有多么灰暗。 半个小时，慕淳的车停在了医院门口。 她推开病房的门时，沉倾叶正靠坐在窗边，听见有动静，就转过头来，看见是她脸上露出温暖的微笑。如果不是那张脸有病态的苍白，慕淳会觉得沉倾叶的病不是在恶化，而是在好转。 她提着东西走过去：“我回来了，今天有哪里不舒服吗？”她有些赌气，因为沉倾叶最近总是说一些她不爱听的话。沉倾叶总是幻想着自己去世后，还若无其事的安排她的人生，像是在下一局将情感抛却的棋盘。 “小淳，今天过生日怎么没早点给自己放假，再过几年就叁十了，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！”沉倾叶摇头，虽然嘴上这样说，但是满脸笑容心情很好的样子，她每次都这样，从来不愿意叫慕淳担心，除非疼痛难忍，才会露出痛楚。 “叁十怎么了，我恨不得七老八十了，跟你一起走！”她气呼呼说道。 沉倾叶不跟她扯皮，抬手指了指摆在桌头的蛋糕盒，那是她拜托护士小姐提前预定的。 “我给你定了蛋糕放在那，快拿过来点上蜡烛！” 慕淳拆开蛋糕，插上数字，在数字蜡烛2和6顶端点上火苗，火光照映在她气质让人感到色厉内荏的脸上。 沉倾叶在一旁唱了几句生日歌，欣慰地看着她：“我女儿真是越来越美了，就是表情要和善些，你这样凶神恶煞的，把俊小伙都吓跑了，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抱上外孙哦。” 慕淳听她话里有话，翻了个白眼，一口气吹灭蜡烛，切了一块蛋糕，把甜腻的奶油刮掉，只留下蛋糕胚和水果，递给母亲。 慕淳跟沉倾叶说了些工作上的事，沉倾叶夸赞她处变不惊有勇有谋，说到一些欠缺的地方，沉倾叶则会细致地指导她。 不得不说，这一刻的温馨的。 其实慕淳不喜欢和沉倾叶独处，因为沉倾叶总是好好的就忧郁起来，不经意就跟她说“人总是要死的，无非早晚，让她不要有太大心里压力”，她一听见这个就会跟沉倾叶吵架，说“你死了我也去死之类的”，说“凭什么让我当牛做马一个人守那堆烂摊子，还不如跟着你一起死了解脱”，沉倾叶心脏不好，吵到一半就捂着心口气喘吁吁。她则是摔门而去。 时间久了，母女俩话都少了。 然而这种温馨并没有挺多久。